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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城市最后的牧歌

时间:2010-11-19 23:56来源:《读者》乡土人文版供稿 作者:海杯子 点击:
在动物园里见到马,给我的孩子带来莫名的惊喜,她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这些罕见的大动物,它们看起来好高大呀,比那脚下跑来跑去的猫啊狗啊,气派多了。马是她画画经常表现的主题,只有她怀着深切的感情去观察过、感受过的东西,才会反复琢磨,最后把它画出来,画成她以为的

  在北京四环以外,偶尔会看见马车出现。马走在路上,用那么安静温顺的眼神瞅着脚下的路,专心地走着,它的背后拉着一车瓜菜或是建筑垃圾什么的,周围是钢筋水泥的丛林。
  
  我喜欢和马车夫聊天,聊他车上的货物,聊生活的艰难……我喜欢买马车上装载的水果和蔬菜。我没来由地信任马车上的东西是绿色的,信任马车夫的秤杆不会短斤少两。我爱看马皮上粘的干草、尘土和树枝,看马车夫被太阳晒黑的肤色,闻它们被太阳晒出的汗味儿,那使我有一种充实美好的感觉。
  
  马要走了,也是那么安静地扬起蹄子,走过车流人海的长街,我目送它远去。马车留下的是工业化的城市里最后一点田园牧歌的痕迹了。
  
  马——带来童年的诗意
  
  小时候我住在城市的边缘,接近农村的机关大院。马是我的邻居,我上学放学和它们同行在一条路上。一片片农庄散落在山谷间、田野里,日出日落我和它们天天打照面。
  
  马拉车碾过我走的路,我无数次向它行注目礼,无数次和它对视。我凝视着马深沉宁静的眼睛,黑葡萄般润泽,黑宝石一样闪光,那真得用童话的语言来形容。马还有修长整齐的睫毛,我暗想,这样漂亮的眼睛要是长在人的脸上,该是多么倾国倾城啊。
  
  我熟悉马身上披挂的东西,我最喜欢的是它额头上佩戴的红璎珞,不管是什么肤色的马,带着那红璎珞都显出刚中有柔的美,风吹起红璎珞,是空中一朵飞舞的红花,灿烂夺目。马脖子下还环佩叮咚地戴着精致的一排小铜铃铛……
  
  我也喜欢看马车夫鞭子上拴的红璎珞,喜欢听马车夫响亮吆喝着马的声音,那马车或走或停,从容不迫,带着那么股沉静劲儿。
  
  我们一帮孩子常搭马车回家,不用付一分钱。要是和马车夫套了近乎,我们还可以甩甩他手中的长鞭子,学着他的口气和马说话。我们抚摸着马的鬃毛,揪揪它的长尾巴,和马亲近一番后很是心满意足。
  
  我住在那个塞外城市的平房里,常年要烧火煮饭。如果路上有马粪,母亲会让我去扫回来晒干了做烧饭的柴火。后来看王小波小说里写的:“牛便后,看见的人就插根草或树枝在上面,意思是有主了,然后等着晒干了拿回家烧火用,若是下雨,还举着雨伞给牛粪遮雨……”我觉得很亲切,
  
  马——带来少年的荣耀
  
  上小学和初中时,学校总在放假前号召我们积肥,开学后集中了交给附近农村的菜园支援生产。为鼓励孩子们努力收集更多的肥料,学校还大张旗鼓地评选优秀者,像如今的小学喜欢搞学科竞赛似的。
  
  我们抢着去收集过路的牛马羊的粪,这是我们力所能及的,其中马又是我们关注的重点,因为它出现在大街上的频率最高。街上的每一匹马都使我们怦然心动,我们悉心关注着它的新陈代谢。我们握着扫帚、拿着簸箕,胳膊下夹着口袋,一发现哪匹马有那个意思,就两眼发亮,赛跑一样地冲过去守着,看着一个一个滚瓜溜圆的大粪球“叽里咕噜”地落地,就好像看到大红奖状拿在了手里。
  
  看着孩子们热火朝天地积肥,家长也跟着出谋划策。那个暑假的一天我终于时来运转—我妈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马粪宝藏,就在我家附近车马大店旁边的土沟里,马粪被尘土掩盖后,被积肥者忽略了,日积月累,可想而知宝藏有多深了。
  
  我妈兴奋地告诉我宝藏的地点,在午饭后路上无人时分,偷偷带我去挖宝,足足挖了两大麻袋干燥的马粪,大概有两百多斤,用自行车推回家。
  
  开学上交,学校过秤,我果然得了第一名,如愿以偿地在学校大喇叭里被隆重广播表扬,我们那条街不大,学校广播的声音回荡在半个小城的上空。放学回家,我还没亮出奖状,我妈已经喜上眉梢地迎接我,分享我的荣誉了。
  
  和现在的孩子说起这些往事,他们觉得很不可思议,捡一堆马粪和奥数比赛得第一,这能相提并论吗?
  
  我的童年里,不能像他们能轻易吃到奶油蛋糕,也没有养过娇滴滴的宠物猫狗,但我亲近过马,马的确使我的故事有了荣耀和传奇色彩。
  
  马——带来成年的惆怅
  
  我和马曾经是何等亲密,马曾经浩浩荡荡行进在人类生活的历史中。如今在山区无法行车的路上,马仍是主要的运输工具。不过,随着城市的管理日渐规范化,马不能随随便便就进城了,只能在远郊的集市上偶尔看见它。
  
  我曾经端着相机,等待一匹马的出现,像等待昙花一现。我对马怀有越来越浓的乡愁,听到马儿走到路上的声音,听它偶尔的嘶鸣淹没在汽车的呼啸里,我总是怀有一种惆怅。怎么能够把田园牧歌的美丽和工业时代的方便完美调和呢?马,与我的生活已经无关了。
  
  在动物园里见到马,给我的孩子带来莫名的惊喜,她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这些罕见的大动物,它们看起来好高大呀,比那脚下跑来跑去的猫啊狗啊,气派多了。马是她画画经常表现的主题,只有她怀着深切的感情去观察过、感受过的东西,才会反复琢磨,最后把它画出来,画成她以为的样子。我以为,我和她的记忆里都有远祖遗传的对马的感情。我们经常一起说马的种种事情,远祖的记忆一次一次破空而来。
  
  给孩子读屠格涅夫《猎人笔记》中一段和马有关的话:“马车的周围有一大片映着粼粼月光的水,我一人躺在马车里……马儿欢快地踢了踢腿,顿时激起成片成片的水花来,这些飞溅的水花在朦胧的月光下,宛如钻石放出的光彩……马儿们踢踏着光滑湿润的腿,欢快地把我们拉到了沙岸上……”孩子好像不太懂,但她知道这是一段诗意好听的句子。
  
  我带着孩子亲近马,仿佛在亲近一个即将消逝的田园童话。只是我对她述说这伟大动物的种种故事时,我的开头总是脱离不了“longlongago”的经典模式。这一代长在大城市的孩子的童年里,能有多少对这种纯朴动物的亲切记忆呢?
  
  我们走在马几乎绝迹的城市里。
  
  【出处】中国女性
  
  【摘自日期】2010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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