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当劳的昼与夜
时间:2010-10-24 01:12来源:《读者》原创版供稿 作者:丁 佳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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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来到店里,又匆匆走掉,满意当然记不清他们中大部分的样貌,却又对其中一些念念不忘。这些客人来去匆匆的瞬间,吵吵闹闹地编织成了满意的一天和麦当劳的每一天。 北京的麦当劳,有一种灯火通明的诱惑。不管是刚从被盛夏烤化的四环路上转下来,还是在冬
许多人来到店里,又匆匆走掉,满意当然记不清他们中大部分的样貌,却又对其中一些念念不忘。这些客人来去匆匆的瞬间,吵吵闹闹地编织成了满意的一天和麦当劳的每一天。
北京的麦当劳,有一种灯火通明的诱惑。不管是刚从被盛夏烤化的四环路上转下来,还是在冬夜里瑟缩着想找一杯咖啡,麦当劳永远都会带着标志性的明媚和快捷,开始或结束你的一天。
这是满意在这家麦当劳工作的第四个季节,他已经快要习惯下班后推开玻璃门、一头扎进现实的生活方式了。
许多人来到店里,又匆匆走掉,满意当然记不清他们中大部分的样貌,却又对其中一些念念不忘。这些客人来去匆匆的瞬间,吵吵闹闹地编织成了满意的一天和麦当劳的每一天。
6点,清晨
清晨就起床来麦当劳的人,究竟是穷人还是富人?满意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
在他眼中,一顿动辄十几元的早餐,那是只有老板才能享用的大餐,但既然是大老板,为什么又像他这样的打工青年一样,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忙忙碌碌呢?
郑叔就是这样一个让满意想不通的人。
每天6点,郑叔都会准时出现在麦当劳的收银台前,要一个汉堡、一杯热咖啡。然后他会走到最近的一个空座位,打开杯盖,把糖倒进去搅匀,再从胳肢窝下掏出当天的报纸,漫无目的地翻看。
但每隔几天,这样惬意的早餐就会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
“张总,您好您好!”郑叔马上站起来,报纸在半空呼扇了两下,落到地上。
“行,没问题,马上就到!”
“您放心,我已经在路上了!”
几乎是眨眼的工夫,郑叔就从麦当劳消失了。玻璃门重又关上,郑叔有点独特的男低音也湮没在外面的车水马龙中。
满意向郑叔的座位上望去,那份早餐,还一口都没有动过。
12点,正午
常有外地来的中年妇女,会在烈日的穷追猛打下误入麦当劳。
张金花在点餐台排队的时候,还不忘谨慎地护着自己的行李包。
“北京小偷多,电视上都演了,调包计什么的。”她信誓旦旦地对满意说,“都是向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下手,趁我们不注意,就把行李提走。”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我买两个那种汉堡包,能便宜点吗?”
“不好意思,阿姨,我们这里不能打折。”
“噢,那就要一个吧。”
“请问在这儿吃还是带走?”
“嗯?”
“您在这儿吃还是带回去?”
“在这儿吃,吃不完就带回去。”
付了钱,张金花一手端着餐盘,一手还紧紧地攥着行李包的带子,挑了个不太显眼的地方,打量起眼前的这个洋玩意儿。“北京吃饭真贵,十几块钱能买多少菜啊。”一边想着,张金花打开了汉堡的包装纸,略显迟疑地咬了一口。
明年,张金花的小儿子要考研了。“还是想让他来北京吧。”她有些腼腆地承认。
昂贵的北京,也许已经不再属于她,但一定会属于她的儿子。
20点,黄金档
每次宋琴走进来,满意都禁不住要多打量她几眼。
宋琴是这家麦当劳的常客,事实上,她最主要的工作地点就是这里。她喜欢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铺开一本书,然后开始纠正对面老外蹩脚的汉语。
今天的学生是个荷兰老头,他刚来中国不久,对一切都感到好奇。
“这是什么?”
“这是‘杯子’,cup。”
“那是什么?”
“那是‘勺子’,spoon。”
一中一洋的搭配,在北京并不稀罕,但这却并不能减少旁人对宋琴投来的异样眼神。
当然,她一头柔顺的长发,夸张的大耳环,甚至说话时专注地前倾身体的习惯,也为她的身份平添了几分可疑。
宋琴当然明白这些目光的含义,不过她从没刻意想嫁一个老外。
碰到多事的人发问,宋琴总会满不在乎地在麦当劳的空气里画一个圈,“这些就是我的工作,它就是这样,看起来充满争议,其实再也传统不过了。教老外汉语和教一个婴儿说话,有什么区别呢?”
荷兰来的老头听不懂这些,就只是坐在一旁笑,果然婴孩一般的天真。
零点,午夜
夜深了,酒足饭饱的食客纷纷满意地散去,麦当劳终于冷清了起来。
满意和几个店员闲散地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没有了嘈杂和繁忙,夜班才是他们真正的“我就喜欢麦当劳”的时光。
只有远处坐着的一群奇装异服的孩子,把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们是动漫专业的学生,此刻正在忙着画期末大作业。大大的画板,长短不一的铅笔,满桌的橡皮屑,还要时不时啜一口加冰的可乐。
一半的人绑着花花绿绿的头巾,另一半人戴着没有镜片的眼镜,所有的人都在随着耳机里的音乐轻轻摇摆。
旁边是一对情侣。男的把剩下的薯条倒出来,摆成一些造型,开始讲解某种立体几何的知识。女的靠在男的肩上,温柔而安静地听着,他们用这种方式传达着自己的甜言蜜语。
这些年轻人,拼凑起一幅杂乱的图景,又演绎成一种滑稽的秩序感,让深夜的麦当劳显得格外奇异。
2点,凌晨
满意不喜欢夜班,尤其是上海麦当劳爆出“麦难民”杀害店员的新闻之后。
但满意工作的这家麦当劳“收留”的人群,却更加特殊一些。
这家麦当劳24小时店的旁边,有一家著名的大医院,每天从全国各地慕名来求医的人络绎不绝。这些好不容易凑出孩子医药费的家长们,再也无力支付每晚两三百元的旅馆费,只能每晚背着大包小包,在麦当劳免费的桌子上趴上几个小时。
这些父母和另一些带着小孩来开生日派对的家长,似乎永远也不会碰面,幸好永远也不会碰面。有些母亲怀里抱着病恹恹的孩子,只在深夜没有什么客人的时候才来。孩子那时候已经睡了,不会对城里小孩手里的美食和玩具露出渴望的表情;而做母亲的,仿佛也能减少
一些无能为力的尴尬。
满意站在柜台后,努力驱赶着困意,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守护者。整个麦当劳安静得不像话,只有妈妈们用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孩子,温柔极了。
6点,轮回
天色渐亮,麦当劳又迎来了北京另一个灰扑扑的清晨。
留宿的家长们纷纷拎起行李,脸也顾不得洗就冲向了旁边的大医院。
玻璃门猛地打开,郑叔胳肢窝里夹着一份报纸,走了进来。
满意打起精神,又挂上了职业性的微笑。
隔壁,一个男人从“张一元”茶叶铺里钻出来,手里拎着用油纸包着、麻绳扎着的茶叶,一脚蹬上了二八大金鹿。吱吱哟哟,吱吱哟哟,自行车筐里还放着给儿子带的麦当劳儿童乐园餐。
北京这个大杂烩,就这样五味杂陈地在麦当劳内外上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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