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养只狗,这个想法从小就有,可狗没时间,我也没时间。我错过了狗,狗错过了一个主人。而这一次却恰到好处。
这个傍晚,在门口,我先是听见轻微的扫地一样的声音,然后看见一只小狗趴着,尾巴飞快地摇着,如同猛然遇见一个陌生婴孩冲我咧嘴微笑。虽然我也微笑,但是不如婴孩笑得浓郁。就那样欠下了。
小狗持续摇尾巴。来而不往非礼也,可我没有尾巴,于是拉着它的前腿,算是握手了。它站了起来,偏着头看我。它有一双黑亮的眼睛。
我打开门,它跟了进来,还不会上台阶,连爬带滚,像一朵云。我便捧了它回家。儿子欢天喜地,喊着要养起来。而那时,我不确定它是流浪者还是走失者,于是先用清水给它洗尘,然后招待它。
它的牙还没有出齐,可它能吃米饭,吃火腿肠、青椒,甚至还喝啤酒。从吃相看,应该是只流浪狗。
狗是门外狗,养狗,我是门外汉。当时甚至分不清它的性别,虽说它有胡须。于是,上网查找,再比照,知道它是一只女狗,一只未成年的女狗。这样想时,心里好像多了慈爱。
它得有个名字,儿子说叫它兔子,那时它有点儿像兔子。我说,可能它不同意,它是狗嘛。儿子又说那就叫同桌吧,接着自个儿就否定了。
三天之后,我管它叫小朱。它大部分是白色的,除了腰上、耳朵、一只眼圈是赤褐色的。
近朱者赤,就叫小朱啦。
小朱最初睡在鞋盒里,一直很安静,不吵着要爸要妈,也不吵着要食,我以为它是个哑巴。有天儿子踩着了它的尾巴,它立马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复又沉静下来,专心地咬布老虎、乒乓球、拖鞋,百咬不厌,是在磨牙。
小朱当然是要下楼的。那天清早,一个老头正在练倒立,它跑过去舔人家的脸,这让老者恼怒。我道完歉,就想着得有一条绳子拴着它。它不喜欢绳子,总是想要挣脱,便认真咬那根绳子。这个习惯在它后来不用系绳时还保留着,遇见系着绳子的狗,它就帮着咬绳子。
小区不远处有一个小广场,在那里,小朱认识了很多同类:高大的德牧,雍容的贵宾犬,精致的吉娃娃,而小朱却很普通。最初有人说,它是不纯的西施犬,后来又有人说是不纯的蝴蝶犬。
这是个无关紧要的事儿,它是小朱,很多人知道它的名字。它不矜持,谁唤一声小朱,它都要紧跑慢赶地过去,摇摇尾巴。如果想要抱起它,它会转过身看看我,也许是看我有无指示,我笑笑,它就安心待别人那里。
小朱不再乱跑,这样就可以解了绳子,解了绳子之后就成了它遛我,这样也好,我看它乐着,追蝴蝶,在草地翻滚,扑在水坑里,不过,我反对它翻垃圾箱。我说,小朱啊,虽然你以前是吃“自助餐”的,可现在你都有名有姓了,得过家常生活。
小朱歪着脑袋看我,儿子给它配音说,哎呀,我听不懂,你能不能不说人话呀?
给小朱配音成了儿子的乐趣,让儿子彻底明白了拟人这种修辞手法。他成了小朱的发言人。
小朱醒得早。它在6点钟准时出现在床边,坐在那里仰视我,如果我没醒,就会直起身来用爪子挠——它要下楼,要方便,要会友。
狗见面,一般会先贴个面,然后转到尾巴那里,嗅一嗅,可能是在对气味。气味相投,就追着玩那个叫“狗咬狗”的游戏。认输就躺在地上,四脚朝天,据说是狗界的原则。这样了,对方就停下来,然后再站起来,再继续,乐此不疲。
小朱和一只叫乖乖的棕色贵宾犬成了“姐妹淘”,每次见面都要嬉闹许久。跑步小朱第一,摔跤小朱第二。没过多久,小朱学会了摔跤,它咬住乖乖的耳朵朝下拉,这样,乖乖就躺下啦。不过,乖乖奔跑进步很多,它知道抄近道,直愣愣一头扎过去,这样小朱就躺下啦。
一只叫乐乐的小公狗总是追着小朱。它们碰碰鼻子,一个不大的小姑娘喊,恋爱了;小朱跑开,她说,失恋了。
刚来时,它的体重只有3斤,现在将近10斤。个头高了,也长了,这让我有了一些担忧。我拿着一根棍子去吓公狗们,因为一只未成年的狗怀孕是件可怕的事情。老狗民告诉我,这个担心是多余的,狗像人一样的,得怀春啊,到时候它会流血,持续半月之久,这时远离公狗就行了。
一个小故事说,有个人养了一条狗,从小训练,开始把皮球丢出去,让它衔回来,后来把小小的一片钥匙丢出去,它都能找到并衔回来。
冬天,这个人买了一辆新越野车,约了三五个朋友带着狗去湖边打猎,他想象着野鸭的美味。到达之后,他们发现湖面结冰了,得破冰,给野鸭弄出一块水面,这样,藏在芦苇里的野鸭才会出来游泳……当然,他有所准备,从车上拿出小炸药包,点燃,奋力地朝湖中扔了出去。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他扔炸药包的那刻,他的狗跟着也冲了出去,没等炸药包落下来,狗已经从空中接住了,然后衔着冒烟的炸药包朝他奔了过来!
他反应也快,朝天放了一枪,当然,这一枪把狗吓住了,它得找个地方躲起来,空荡荡的湖边,唯一能躲的地方,就是那辆新车……一声巨响之后,他和朋友只能空着手步行回家。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有点意犹未尽。
养了小朱,我没有训练它,不像别的狗,一声令下就蹲下或者装死,或者衔皮球,或者握手。它在家里行动自由,大部分的白天只有它在家里。儿子配音说,你们辛辛苦苦买个房子,想不到吧?成了我的窝!
小朱能接受批评,有时候我批评儿子,不管它在哪个房间,必夹着尾巴一步一步走过来,低着头站在那里。
偶尔它会犯错误,比如把一本小说撕得满地都是,我骂它,狗娘养的。它不反对不说,还欢快地摇尾巴。
这个秋天的中午,我在敲击键盘,小朱蜷在椅子下面。它起身时,妻子突然发现地上有一摊血水。
这个时刻终于来了,而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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