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这么小
　　
　　老是把手印
　　
　　弄到家具和墙上……
　　
　　新房子是等到儿子上了幼儿园中班才搬过来住的。之所以这样做，最重要的一个考虑就是，他大了些，应该不会到处乱贴乱画了，毕竟，一套新房子于我们，算是半辈子的事业了。
　　
　　虽然我们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但他还是没能管好自己的手。他在自己房间能够得到的地方，都用水彩笔留下了五彩的印记。我们发现后训斥他，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承诺，以后再不这样干了。接下来，我们用湿毛巾擦拭，费了好大的劲儿，那墙也没有回复原来的洁净。
　　
　　过了一段时间，可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儿子又开始作乱。这一次，阵地竟移到了客厅里！他在我们本来准备挂一幅画的那面墙上，贴了从幼儿园带回来的各色贴画：有动物，有奥特曼，还有别的稀奇古怪的东西。那贴画实在是不好撕，我们用电吹风吹，用热毛巾焐，然后一点点揭。儿子粘贴东西的高度在1.2米左右，我们坐在凳子上够不到，站起来又太高，只有撅着屁股，吭哧吭哧了。一番折腾后，还是有星星点点的痕迹。
　　
　　如今这房子住了有四年了，从最初见不得一粒灰尘到现在一周不打扫，我们也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了。儿子三番五次地作乱，时间一长，只要他不太过分，我们也懒得过问了。
　　
　　现在儿子自己的房间里，书桌上方贴有课程表，书桌右边他能够得到的地方，都是各种贴画（好在规模不大）。他的房门上贴着他自己设计的有“中国银行办公室”字样的标牌。（一次，我带他到中国银行自动取款机上取钱，看着钱被机器吐出来，他眼睛都直了：一张卡，换这么多钱！等我把卡从自动取款机中取回来，他更吃惊了：卡又回来了呀！我们曾问他为何弄这样的标牌，他说他那里面有好多好多钱哩。）……我们卧室的门上，他给贴了一张有“超级游乐园”字样的纸片。说是游乐园，其实就是他每天完成作业洗完澡后，光着屁股，把被子一层一层摞起来，然后在其顶端颠晃。或者，把被子全掀到地上，在床上翻跟头，要么就趴在床上看他的漫画书，时不时“咯咯”地笑。我书房门上他的杰作，算是最有艺术品位的了，那是他在手工课上做的一张剪纸：橘黄的纸，对称的窟窿，压在颜色晦暗的胡桃木表皮的门上，在漆黑的夜里如一盏桔灯般漾出暖意。
　　
　　偶尔家里来人，我们都觉得脸上无光，儿子的作品，实在是让本来就乱的家里乱上加乱。但是，一吓二教三哄都没用，也只有认了，但心里一直遗憾着。这两天，翻孙康宜的回忆录《把苦难收入行囊》，读到她女儿6岁那年在“母亲节”抄送给她的诗，看到那末尾按有她女儿小手印的诗的照片。那诗不长，抄录如下：
　　
　　我才这么小
　　
　　老是把手印
　　
　　弄到家具和墙上
　　
　　常惹得你有些沮丧
　　
　　但我天天都在长大
　　
　　有一天就会长大
　　
　　而那些小小的手印
　　
　　终归会磨灭消失光
　　
　　现在我把这手印留在这儿
　　
　　正好使你想起
　　
　　我那么小的时候
　　
　　十个指头的模样
　　
　　读着读着，我心头一热，鼻子一酸，眼眶湿了。遗憾归遗憾，幸好我还没有把儿子的作品全部清除。不然，等儿子大了，不在身边烦我们闹我们了，我们到哪里、借什么去嗅他的气息，觅他的踪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