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木匠。记忆中,父亲常常天不亮就出门,天大黑后才背着工具箱一脸疲惫地迈入家门。但是只要一抱起我们,父亲就笑了,所有的疲惫一扫而光,从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里,都大大咧咧地笑出花来。
偶尔买块肉或杀只鸡什么的,父亲是从来不吃的。“你们吃吧,我在外面做手艺,天天吃,都腻了。”父亲常这样说。其实哪还要父亲说,菜一上桌,我们姐弟三个就闹开了。这是你的,这是我的,一会儿就瓜分完了。等到我们吃完了,剩下一些汤水,父亲就端起盘子,扣在母亲的碗里。
“你也来点。”母亲说得很小心。
“我哪吃这个!”父亲就着青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咂咂嘴,似乎那是天下最美味的玉液琼浆。
没有一次,母亲能拗得过父亲。
那整整10多年的岁月里,我只记得父亲吃过一次肉。
那天,大姐考了全校第一的好成绩,我和妹妹考得也很不错。父亲站在门前的阳光下,抖着我们的通知单,大声地嚷嚷:“三个孩子真争气!孩子他妈,今天中午把那只大公鸡给宰了!”
那天,我们三个特高兴,在门前的晾晒场上疯得满身是汗。等到母亲喊“开饭了”,我们才一拥而入。
那经过煎炸的鸡肉,闪着诱人的油黄。我也不等拿筷子,伸手就抓了一个鸡腿。“哎哟!好烫!”手一松,鸡腿掉在了地上,紧挨在一坨鸡粪旁。
“就你疯!”母亲用手拧了一下我的耳朵。父亲那天没责怪我,可能是太高兴了。他捡起鸡腿,用开水冲洗了一下,放在那碟青菜上。
父亲指着那个鸡腿,对母亲说:“你吃了吧。”
母亲面露难色:“都掉在鸡粪旁了,我不吃。”这次,父亲没再坚持,他把鸡腿夹到自己的碗里,一小口一小口地细细吃着,直到半斤高粱酒下肚,才吃完了那个鸡腿。
多年以后,每当回忆起这幕场景,我心里都酸酸的,直想流泪。
后来,父亲接的活儿越来越多,赚的钱也越来越多,但是我们家的日子并没见好转,因为我和姐姐都上了中专,妹妹后来也上了大学。
等到我们毕业了,因为要供房子,也谈不上什么孝顺,就是过年过节时买点烟酒,平时一月打两三个电话。总想,等生活好了,再好好地孝顺父亲,机会总会有的。
没想到的是,今年4月,父亲永远地去了。我们姐弟三个赶回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哭成了泪人。因为我们有一个心债,这一生,再也还不了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