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之间不是很和睦，甚至有点儿水火不容。

　　他是一个出租车司机，有很多坏习惯，比如抽烟、酗酒、说粗话。

　　因为他，我也沾上了不少坏习惯，从十六七岁就开始抽烟、喝酒、打架、早恋，他无数次被请到学校。他平时很厉害，在我们老师面前却规规矩矩地站着，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老师说：“没娘的孩子不好管。”邻居们也这么说。很多人给他说过对象，最后都黄了。

　　他脾气不好，挣的钱也不多，有时候还去赌，我们俩的生活可想而知。

　　我很少叫他“爸爸”，总是说：“哎……”

　　“哎”是他的名字，他骂我“小兔崽子”。

　　我逃学会遭到他的毒打，打得我皮开肉绽；他骂我不上进，骂我一定是长大了也想开出租车，看人家的脸色过活。

　　我学习不好，打了架后，他得给人家赔礼。我妈死得早，他说我半岁时我妈就死了。没有女人的家哪里像家？我们在一起没有吃过饺子，甚至过年也不吃，他不会包。他不会缝衣服，我的衣服破了，他常常请院子里的邻居二寡妇帮忙。

　　我总怀疑他和二寡妇相好。二寡妇有两个孩子，靠给人做零活为生。有人撮合过他俩，但二寡妇不同意，她说：“我不能嫁给没能耐的男人，要嫁就嫁给有钱的人。”但是，她包了饺子会给我们端过来。我很烦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常有邻居指指点点。后来，我砸过二寡妇家的窗户。

　　我十八岁时，他逼着我去当兵，说：“你再混下去就要进监狱了！”于是，我参了军。

　　他依然在开出租车，依然一个人，我们之间就靠书信联系。他的字很难看，像他的人。好在我不随他，别人都说我不像他的儿子，我想，我可能是随我妈吧。

　　三年后，我提了干，上了军校。他来信说：“好小子，终于上道了。”

　　我上了军校后，知道心疼他了，给他寄烟寄酒。他来信说：“小子，没白养你。”我二十五岁那年，他得了癌症。我回家接他，要带他到大城市治疗，他死活不去。他拉着我的手说：“儿子，别费事了，我知道自己花多少钱也没有救了，留着钱给你买房子和娶媳妇吧。”

　　我陪着他，他给我说我小时候的笑话，说因为我没妈，还曾让我吃过他的乳头。说时他“嘿嘿嘿”地笑，我听得却想哭。……（全文见《读者》（乡土人文版）2007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