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阿尔布克老人坐在毡房门口，看着小孙子巴图尔正生气呢！

　　原来，孙子不愿意去定居点的驻地上学，他说他喜欢在山里自由自在的放羊生活，儿媳说了孙子几句，孙子赌气站在毡房外面，一边和自己的母亲斗嘴，一边用手里的鞭子抽打着地上的青草。被鞭子抽过的青草叶子连着地皮被拔起，这一幕正好被出门喂马的阿尔布克老人看见了，他一把拉过孙子：“草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你怎么能这样抽打草叶呢？”孙子知道爷爷发火了，就不说话了。

　　太阳升起来了，草地上升腾起一层水汽。吃过简单的早餐，喝完奶茶，早已经换上干净袍子的阿尔布克老人牵着孙子递过来的枣红马，看着孙子跨上一匹小黑马，老人腿脚灵便地上了枣红马，爷孙俩这才一前一后朝着布斯屯格牧场方向出发了。

　　“巴图尔，”老人给孙子说，“在我还没有出生的许多年前，我爷爷的爷爷就在这个草原上放牧。神灵给了我们丰美的草、洁净的水。那时候的夏天，草原上的花开成一大片一大片的，骑着马放牧，青草地里看不见马蹄，好像马在深深的草滩里游走。那时候的人们相信草原上的万物都是各自的神在管理着，草神、水神、树神、风神、雨神在掌管着草原的一年四季，人们相信如果干了随意的拔草、把污秽的东西放在水源地等这种不好的事情，是要遭到神灵的惩罚的，人们对神灵的敬畏使得人们快乐地生活在这里。几辈子人都不在了，可是那时候的树还在，草也还在，水还洁净地滋润着我们的身体。我已经活过了八十几年了，巴图尔，你也会有好多好多日子要去过，你会慢慢懂得你怎么对待小草，它就会怎么对待你。你也会慢慢懂得，以前人们对草木的敬畏是多么正确的事情。将来你也会有自己的儿子，进而还会有孙子，他们也会生活在这片草地上，你会像现在的我一样，絮絮叨叨地告诉儿孙们，草原是我们自己的草原，是我们的家。”阿尔布克老人说完这些话，看着还是有些懵懵懂懂的孙子。

　　巴图尔蔫头耷脑地晃悠着，其实他可能并没有完全理解老人这番话的深意，但他显然知道了不能随意拔、抽打小草这件事情了。

　　平坦的草原上，青草刚没过马蹄，不过就是20公里左右的路程，老人的枣红马不紧不慢地走着，马蹄发出匀实的踢踏声。倒是小黑马像巴图尔一样淘气，跟在枣红马身后了一会就三步两步跑到前面去了。

　　老人看着马背上阳光里孙子的背影，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放羊，赶着二十几只羊，也不用走很远的路，就是青草滩，羊们自己去低头吃草，无所事事的他找一块向阳的大石头，躺着睡觉，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半天睁开眼一看，大多数羊都吃饱了，像他一样找个舒适的地方卧下来打盹儿，还没有吃饱的，却是吃累了，也已经卧下来，扭着脖子在吃身后的草。

　　常常是太阳下山了，阿尔布克也醒了，不用数，他看上两眼就知道自家的羊够不够数，谁家的羊跑到了自己的羊群里了。

　　天天这样放羊，阿尔布克天天都在太阳下睡觉，睡着睡着，他的脸变得红彤彤的了，他也从祭祀敖包时站在后面的一个青年，变成了仪式开始时站在最前面说祝赞词的老者了。

　　古代的蒙古人以为世间的一切都由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神灵支配，要得到温饱和安宁，必须求助于神灵的保佑和恩赐。因而，他们用最好的食物供奉神灵，向他们献舞，还用优美的诗歌赞颂他们，于是就有了各种祭祀仪式和祝词赞词。祝词、赞词、祭词和召唤词等，都被蒙古人统称为“祝赞词”。

　　一般而言，祝词都是长辈说的，赞词则不分年龄都可以说。

　　新疆蒙古族的祝赞词可以囊括生活的方方面面。《订婚祝词》、《婚礼祝词》、《马镫祝词》、《新毡房祝词》、《炉灶祝词》、《对晚辈的祝词》、《蒙古包赞》、《英雄赞》、《十二生肖赞》、《骏马赞》等等。

　　对于马的赞词是其中最丰富和最有特色的。蒙古人对于战马、快马、走马、调皮马等等都会用最美的诗句，编织出无数的赞词来赞美它们。

　　阿尔布克老人会说40多种传统祝赞词，不同的活动，不同的事情，他都会变换不同的祝赞词。但阿尔布克说得最多的是招福祝赞词：

　　天父地母赐予我们，

　　六畜兴旺，五谷丰登。

　　福来！福来！福来！

　　敖包风水保佑我们，

　　身体健康，人丁兴旺。

　　福来！福来！福来！

　　山水护神保佑我们，

　　风调雨顺，百业兴旺。

　　福来！福来！福来！

　　敖包的守护神保佑我们，

　　财运腾飞，金银满仓。

　　福来！福来！福来！

　　福来！福来！福来！

　　他是那么虔诚，一次一次地在说唱那些祈福的祝赞词。可是也是这几年，草地上的草都不够牛羊吃了，羊要跑好远才可以吃饱。孩子们居然还不知道爱惜草地、敬畏自然，这使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今天是喇嘛定的夏米那尔苏木祭敖包的日子，自从前年苏木里87岁的那位老人去世后，83岁的阿尔布克就是这个夏米那尔苏木最老的长者了，他要在祭敖包的仪式上说祝词。

　　今天他要早一点到场，和主持森格拉提前碰头。森格拉也是65岁的人了，森格拉有文化，做事稳妥，说话有号召力，是大家推举出来的主持，自从原来那个主持沙木加去世了，苏木里就推举森格拉来做主持，森格拉已经主持了3年祭敖包活动，深得大家的信赖。

　　老人和孙子到了布斯屯格牧场活佛的敖包时，部族里的人已经来了一些了，更多的人在来的路上。

　　人渐渐来得多了，安排好诸多事宜后，森格拉给阿尔布克老人示意仪式可以开始了，一个青年把倒好的酒递给了阿尔布克老人，老人按礼节喝掉了，放下碗，他口中开始念念有词，人群安静下来，四周平添了一种静默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