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炕沿儿
时间:2010-07-04 17:58来源:《读者》(乡土人文版)供稿 作者:吴庚秀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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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住的房子虽然很简陋,但一直以为那才是房子。房顶上苫着茅草,很是暖和。虽然风吹雨打了十年八年渐渐朽烂又得重苫一次,不如后来的红瓦、防水涂料之类盖顶的坚固,一次盖成可以住上一辈子,但是农家人觉得活儿越多越有过日子的气氛呢!窗子也亲切,小
小时候住的房子虽然很简陋,但一直以为那才是房子。房顶上苫着茅草,很是暖和。虽然风吹雨打了十年八年渐渐朽烂又得重苫一次,不如后来的红瓦、防水涂料之类盖顶的坚固,一次盖成可以住上一辈子,但是农家人觉得活儿越多越有过日子的气氛呢!窗子也亲切,小格儿的,外面糊了窗纸,又贴上窗花,倘若是秋日,有窗娘娘(一种灰背、红腹、花翅膀的小昆虫)“嗡嗡嘤嘤”地在窗格儿间飞旋,便呈现出一幅绝妙的图画来……
当然,能够营造出更有意韵的故事的还是窗台和炕沿儿。记忆中,我老家那儿的农舍,窗台大多是由一大块宽宽厚厚长长的木板做的,又多选的是灌木、柞木之类抗腐耐用的木料。窗台的功用一般就是对窗框起铺垫支撑作用,而屋内部分又有放置瓶罐、烟笸箩、拨楞锤(一种打麻绳用的木制器具)等杂物的用途,以便主人可以随时伸手取来一用,如此而已。记忆最深刻的是,那窗台的屋外部分曾是展示农家生活内容的小展台。单说在冬日里,做豆腐时挤完了豆浆后,剩下的豆渣要团成白白的团子摆在窗台上冻实,以防变馊,用时再化开。那年月,农家人做一回豆腐比得上过个小年儿,豆腐脑、豆腐块、豆腐干享用完后,再慢慢品尝豆腐渣。其实农家人最会调味,将夏天采来的地浆皮(一种地表野生菌类,形同木耳,学名地衣)干品泡开,或是取来用萝卜叶儿腌制的咸菜剁碎,与豆腐渣同炒,谓之“小豆腐”,味道很是独特。因此,做一次豆腐所剩的豆渣甚至可以帮助一户农家免除一冬腹中缺食之虞。“酸汤子”是满族人喜欢的食品,用石磨磨出的汤面滤干后,也要团成黄黄的一团团,放在窗台上冻住,随用随取。将萝卜擦成细丝,拿开水焯过,也团成绿绿的团子置于窗台上冻成硬坨儿,用时化开,那可是农家人用玉米面包菜饺子和菜团子(大年三十晚上则可以包一次白面饺子)必备的好馅。于是,在冬日里,农家人的外窗台上便有了由一排排虽都是圆形却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吃食组成的生活乐章,很是动人呢!
大多数农家都是这样,可有时也有例外。农家人的日子里不可能没有“三长两短”,倘若是闹了灾荒什么的,日子就多了几分艰辛。这样的农家,屋外的窗台上便是空空荡荡的,显得苍凉。我想起儿时村中常常可听见一些农妇们响亮的话语:
“她二婶,没有汤面怎么不吱一声?俺家窗台上有的是,拿去呗!”
“她三嫂,滚菜团子没有馅,就去俺家窗台上拿萝卜丝团,还用俺给你送去吗?”
听的人迟疑了一下便踱过去,爽快地取几团,双方便都爽朗地笑起来……
这种情景现在是很少见了。先前的时候,农家人所筑的大火炕是一定要有炕沿儿的,且多是梨木做成,厚约两寸,沿面儿约有半尺宽窄。那时农家人无论男女老幼,晚饭后有溜达串门儿的习惯,农家屋中的炕沿儿上便坐满了人,谁家的猪肥狗瘦、院洁屋黑,或是脚蹬紧腿裤已过时、电饭锅煮的饭其实并不香之类,都是谈笑的话题。唠得兴起时,主人会慷慨地去柜中舀来几瓢榛子,大方地向炕面上一倒,炕沿儿上便此起彼伏地响起砸吃榛子的声音。于是,炕沿儿又成了农家人自娱自乐联络感情的地方。
好熟悉又温馨的农家窗台和炕沿儿呀!
然而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家乡的房屋建得越来越华丽气派,铝合金、塑钢、大理石板等现代建筑材料一应俱全。窗台儿呢,自然也没了先前的模样,大理石板之类铺就的台面光可鉴人,一尘不染,甚至干脆就是直接落地式的明亮大窗,没有了窗台,就无法在那上面放置东西。当然,因为有钱,想吃豆制品、酸汤子之类,可以花钱买现成的,用不着自己费力去做。萝卜丝儿也不用团了,懒得包饺子时可以买速冻的,即煮即食,很是方便。如此,农家人亦如城市人一样,渐渐地相互之间似有隔膜,屋舍中的炕沿儿上再也没有了往昔的那种热闹。夜幕降临后,小村中能够听到的只是一家一户中依稀传出的麻将声,还有电视机和影碟机发出的嘈杂声……
怀念窗台和炕沿儿,是怀念由它们生出的许多悠远而又温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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