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渡
时间:2010-07-23 00:03来源:《读者》(乡土人文版)供稿 作者:大漠听箫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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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微不足道的帮助,却让人深感温暖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河对岸的那个村,叫苏村。 离开小村以后,有一段时间我注意到,在许多描写农村生活的文字里,往往都会提到一棵村口的大树,送行的亲人或盼归的白发婆婆就是站在这棵树下,而回乡的游子第一眼
尽管是微不足道的帮助,却让人深感温暖——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河对岸的那个村,叫“苏村”。
离开小村以后,有一段时间我注意到,在许多描写农村生活的文字里,往往都会提到一棵村口的大树,送行的亲人或盼归的白发婆婆就是站在这棵树下,而回乡的游子第一眼看到的也是那棵树。尽管感觉有点雷同或巧合,但我在内心里对这样的描写还是非常认同,因为我们那个小村的村口就有一棵大树,苏村的村口也有一棵。
有时我们会到苏村去,因为苏村的街上有个“三联门市”,一间卖暖瓶、镜子和布等商品,叫“百货门市”;一间卖煤油、纸、盐和绳子之类,叫“日杂门市”;还有一间大部分时间是空着的,但有时会卖鸡蛋和猪肉,叫“副食门市”。我们队里运气好的人还在那里买到过卤熟了的猪头肉,价格很便宜,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卖,得碰运气。
去苏村得过河,但河上没有桥。
于是就像诗里写的那样,有了一个小小的渡口:斜一根竹篙,横一只小船,船夫是一个闷声不响的老头儿。
那渡口是冷清和荒凉的,很少有人来渡河,倒是常有一两只水鸟站在那只小船的船头整理羽毛,在清晨或是黄昏的时候,河面上会浮起淡淡的水汽,让人的心思也跟着有些湿漉漉的。这时,那船、那篙,还有那老头儿看上去就像一个似睡非睡的梦,仿佛正在溶化着,朦胧得有几分边缘不清了。
我听村里的人说,那守渡的老头儿从前是一个和尚,在村后的山上一座很小的庙里出家,没有什么法力。破“四旧”时,有人去拆了庙还打了他一顿,然后把他赶了出来,但他无处可去,也干不了太重的活,村里的人就让他摆渡。
我到过那个渡口,看船、看他和他在渡口边的那个小窝棚。在那以前我还没见过和尚,不知为什么,我一直认为和尚该是胖乎乎、笑吟吟的样子,但他却正好相反,干瘦而黑,脸上一点笑样儿也没有。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眼睛,虽然他的脸像村里的每个老人一样枯干而多皱,但他的眼睛却没有村里老人们的那种混浊,仿佛刚从一间有灯的屋子里出来,瞳仁里的某处还藏着幽幽的光。
窝棚门口有个泥灶,灶上有口黑铁锅,锅盖的裂缝处冒着蒸气。看到要过河的人,他便上前问:“喝水?”对方说:“不喝啦,过河呢。”
上了船,可听见水擦过船边时的小响,能听见竹篙点到河底的卵石时的轻响,还能听到他赤脚踩在船上细细的闷响,一会儿,小船就抵了岸。
听村里人说,不管谁过河,他都要让一让人的,他的那口锅里,水总是热的;每天晚上他那窝棚里的油灯总是亮着,是行善哩。我虽然没喝过他的热水,却是他那灯光的受益者:有一次去苏村看电影,回来时很晚了,空旷的河滩上漆黑一片,那天没有月亮,微弱的星光让一河滩的乱石有了动感,能听到风由远及近而来,在身后的暗处涌动,低低的,仿佛极力压抑收敛着。尽管那天我们是几个人结伴而行,但还是感到了某种莫名的恐惧和无助,我们想起村里人常说的一句话:“狼在山,鬼在川。”然而,仿佛是在漆黑的暗夜的尽头,渡口的那盏灯光亮起来了,弱弱的,却鲜明。
后来我离开了小村,离开后自然有过许多次走夜路的经历,那时我就会想起渡口那暗弱的橙红色灯光,想起那窝棚门口那锅冒着热气的水,于是,在心底泛起一丝温热。离开小村后,我也曾到过许多古寺名刹,真的就见到了许多胖乎乎、笑吟吟的和尚,当然也见过更多的喋喋不休的劝人向善的人,那时,我就会想起那渡口窝棚前黑瘦寡言的老头儿,心底会弥漫开一种宁静和清凉,我总在想,尽管人们说他没有什么法力,但他是个真和尚。
其实,那野渡就是他的庙宇,斜一根竹篙,横一只小船,系一道弯弯曲曲的小路,守一个黑黑瘦瘦的老头儿,渡人,渡己。
汪新才摘自《镇江日报》2007年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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