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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人民公社”

时间:2009-11-22 00:53来源:《读者》(乡土人文版)供稿 作者:蒋昕捷 点击:
近60年里,高能权一直是河北省晋州市吕家庄村的最高领导人。 如今,吕家庄村这位91岁的党支部书记仍然每天准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决定着吕家庄村的命运和未来。 比如他在1982年作出的决定,便直接决定了这个村庄现在的面貌。那一年,当包产到户的浪潮席

  近60年里,高能权一直是河北省晋州市吕家庄村的最高领导人。
  如今,吕家庄村这位91岁的党支部书记仍然每天准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决定着吕家庄村的命运和未来。
  比如他在1982年作出的决定,便直接决定了这个村庄现在的面貌。那一年,当“包产到户”的浪潮席卷全国的时候,这个隶属于河北省晋县(今晋州市)东卓宿人民公社的生产大队并没有把地分了。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老支书都说:“分了不沾(方言,指不行)。”
  所以,如今只要走进吕家庄村,人们就会发现,“工分”、“口粮”和“集体劳动”这些人民公社时期的印迹,至今仍是这里5558名社员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这里从生产工具到骡马牲口都归集体所有。这里的人们通常不叫“村民”,而叫“社员”。这里沿用着“口粮”的说法。上午把麦子收回来,下午就分到各家,购粮款按照市场价从年底的分红中扣除。
  这里从干部到社员家的房子都一般大,宅基地都是2分4厘(约160平方米),最后建成式样相仿的2层小楼。
  这里有一望无际的麦田,成片的果园,时常能碰见社员们聚拢在一起,从事集体劳动。
  对这个国家来说,这些都已经是久违的场景。
  “干好干坏一个样,干多干少一个样”
  6月24日下午3点30分,第七生产队的社员三三两两地骑着自行车,赶往村子西口的麦田集合。
  当天,几大门户网站都在播报,说石家庄地区的气温将超过42℃,是全国最热的地方。但是,“就是100℃,也得出来挣工分呐。”社员高红军(化名)说。他手里攥着刮板,正靠在一棵杨树下乘凉。
  当天要干的活儿叫“刮坝儿”——30多亩地,每隔大约8米堆起一道土坎,以便浇地的时候能挡住水。这一天,生产队长派一个中年人来带班。他拿着名单忙着给到场的23名社员派活儿。在这里,不管干的是什么活儿,只要出一次工,通常记10分。依据年龄大小记工有所不同。学生第一次劳动,10分只能记0.45个工,以后逐年增长。等结婚就算成年了,可以记0.98个工。在第七生产队,去年1个工相当于15.5元。
  “除此之外,干好干坏一个样,干多干少一个样。”带班的直言不讳地说,“现在算农忙的时候,人还少些,等春天没活儿干的时候你看吧,这个500多人的生产队会冒出130多个劳力,只要在地里待上10分钟,记了工,就一哄而散。”
  正说着,“刮坝儿”的几位也散了。有人掏出了香烟,有人躲到阴凉处玩起了扑克牌。30多亩麦田,大概有3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但不到20分钟,社员们就草草干完活儿收工了。
  “当时没有分地的动力”
  “生产队里确实出现了‘出勤不出力,干活儿一窝蜂’的苗头。”老支书一字一顿地说。
  大多数时候,老支书都只待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每天由汽车接送回家。可他对这个村子的一切依然了如指掌。
  “不分田到户”大概是高能权一生中作出的最重大的决定之一,也在那段历史的十字路口上改变了吕家庄村的命运。
  1982年,全国范围内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高能权仔细研究了相关文件,他发现1982年中央1号文件里关于农村改革讲了两点,叫“宜统则统,宜分则分”,并没有搞“一刀切”。
  “小岗村要包产到户,那是因为已经吃不上饭了。”在解释吕家庄村为啥“宜统”时,高能权说,地处冀中平原的吕家庄村早就吃上了大白馒头,“当时这里并没有分地的动力”。
  在几位年老的社员的回忆里,早在人民公社时期,深谙农业生产的高能权就已经着手根据农活儿的远近、难易和脏净等实行劳动定额管理,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平均主义的弊端。比如耕一亩地,可以记0.24个工,但如果这块地离社员家很近,则只能记0.22个工。这种灵活变通的办法一度让吕家庄村迎来了最初的辉煌。1982年,晋县农民平均劳动日值为1.09元,年平均收入为140元,这在当时全国来说已经很了不得了,而在吕家庄村,当时的劳动日值则已经达到了1.92元,公共积累近600万元,并且开始了农业机械化生产。
  如果以全国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1982年为界,正当中国大多数村庄刚刚摆脱人民公社体制的制约之际,吕家庄村已然通过规模化的农业生产完成了最初的原始积累。
  在中国农村,由一个人带动一个村的经济飞跃的现象并不新鲜,通常被称为“能人效应”。那一年,64岁的高能权在临近的赵县参观了一家秸秆造纸厂,他惊奇地发现,“这边麦秸进去,那头‘哗哗’地出纸,随后,大把的钞票就到手了”。
  这位当时已年过花甲的村支书第一次意识到“无工不富”。于是,他亲自跑到河南引进了3条流水生产线,自此,吕家庄村有了第一家集体企业。村里的造纸毛毯(一种耗材)厂每年上缴集体的利润都超过200万元。
  整个上个世纪80年代,砖厂、塑编厂、五金厂、制帽厂等16家集体企业先后落户吕家庄村,每年上缴集体的利润近千万元。
  凭借着老支书的魄力和胆识,吕家庄村在改革开放初期,一跃成为十里八乡的富裕村。历次党支部选举,高能权都能以超过95%的票数当选。最近一次是在2009年3月,当选时他已经91周岁。
  “这个家不好当”
  有时候,老支书也会感到“力不从心”。他说:“这个家也不好当。”
  大约是2004年前后,老支书突然发现,周围那些搞单干的村子开始发展私营企业,有的甚至设立了开发区。结果,有些社员不愿意跟集体干了。“他们出去打工一天挣六七十元,给集体干一天挣20元,没钱谁干啊?”
  近几年来,吕家庄村的那批集体企业已经相继停产,造纸毛毯厂关门之前,还有200万元的货物堆在仓库里。现在,16家企业中只剩下一个帽厂还在搞出口产品,但因为国际金融危机,订单也少了。
  失去工作的社员们又回到了土地上,也开始抱怨挣不着钱。
  记者第一次到吕家庄村,就碰见第八生产队的20多位社员正聚在麦田里。
  “记者同志,你说集体好还是分了好?”在得知记者的身份之后,一位30多岁的社员跑过来问道。还没等回应,他又抢着回答:“要我说,还是分了地好。你看别的村,爱吃玉米就种玉米,爱吃谷子就种谷子,多自在。你去转悠转悠,周围分地的几个村比我们强多了。”
  说着话,五六个社员围拢过来,七嘴八舌讲开了:“现在挣工分就3000元,除掉口粮,剩不了几个钱。”
  “如今这集体还不如人民公社呢,过去当队长的带头干,现在他们也不干活儿,就会说‘你干就干,不干滚蛋’。”
  社员们说,七八年前那会儿,人少活儿多,大家多劳多得。现在因为机械化之后活儿少了,劳动力却过剩了。
  如今,社员们都在期盼老支书能力挽狂澜,再现这个村庄往日的繁荣,却又不免担心,这位已年过90的老人会不会感到力不从心。
  “形势就是这形势,个人改变不了”
  每天早上,老支书的桌子上都会摆上《人民日报》《河北日报》和《纪检监察报》,这位出生于民国初期的老人,通过阅读报纸“与时俱进”。
  “你去采访过小岗村吗?”有一次聊天的时候,老支书忽然问道,“报上说,小岗村又把地合起来了?总书记也去过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老支书对报道中的一句话印象很深,当年参加按手印的小岗村村民严金昌在接受采访时说:“一夜越过温饱线,20年没过富裕坎儿。”“就算亩产小麦1000斤,一亩也才卖800元。现在化肥都涨到4000元一吨了。农民赚不到钱。”这位坚持集体领导的老支书认为,如果单靠发展农业,“包产到户”已经走到头了。
  老支书甚至特意调查过,就在村委会所在的这条街上,做买卖的社员已经有100多个,小门市部有30多个。大多数人过得挺好,还挺赚钱。
  “形势就是这形势,个人改变不了。”这位坚持集体经营的老人也不得不转变思想,“只要有效益,劳力有出路,就可以干。”
  今年,村里就为一位养猪大户划拨了60亩地。对方除了每年要交给集体6万元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要保证雇员必须从本村的社员里选。这个曾经不允许个人单干的集体,也开始鼓励甚至每年拿出60万元来资助社员发展个体经营,通过这种手段来转移集体中剩余的劳动力。
  对吕家庄村来说,这是一次不知不觉,或许也是不情愿的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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