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在一条著名的古街上班。我工作的楼被评为北京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我的窗正对着八大胡同的旧址,每天上下楼总能见到本市历史最悠久的电梯徐徐升起,缓缓落下——它已经老得不能载人,只能运书。 我不快乐,一部分来自于按部就班、每天都一样的生活对激情的消磨,另一部分则因为一家老单位的节奏。每个人最终都会变成众多螺丝钉中的一个,失去个性,失去自我。 一日,我在网上搜索一个朋友的信息,搜到《读者•原创版》杂志编辑吴小丽的博客。我看她贴出的样文,研究她涉及私人生活的日志,然后加了她的M S N ——那段时间,我正重新拾起写作。 说“拾起”,概因学生时代,我曾做过本校门户网站文学版的版主,拥有过一段天天更新、天天被推上首页,因文字而恋爱,因文字而交友的“闪亮的日子”。毫不夸张地说,无论那时,还是后来,包括现在,只有在写文章并得到回应的一刻,我才觉得我还是有优点的。 坐在电脑这头,和吴小丽打完招呼,我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我们聊了一下共同的朋友——其实她还没见过,然后我说,我要投稿。她发来一段公式化的文字,大意是,如果投来,请不要在其他纸质媒体上发表,如何如何。 我点击鼠标发送《一粒苹果种子》,内心忐忑——它在我的电脑里睡了有半年,是我那段时间内最好的稿子,是伤口流出的歌,现在,却不知对方会不会认可。 小丽——那时,我还喊她“吴老师”,她说:“我要发给本期责编刘燕,大概某某日子给你答复。” 我问她稿子怎么样,她很警惕又很严谨地表示:要送审才知道结果。很多日子以后,我才意识到,最初,她如此严肃、公事公办,而我那么小心翼翼,只有一个原因——她当编辑,我当作者,都还嫩。 这是我们友谊的开始,也是我和《读者•原创版》杂志缘分的开始。不如用倒叙的方式,看看那篇文章发表时的情景—— 出地铁,我遇到同事方女士。她极热情地招呼我,我们一同走向公交车站。车很挤,方女士打算将一直握着的杂志塞进包中,我一瞥,是《读者•原创版》。由于早被告知稿件已采用,我从她手中接过杂志,翻了翻,说:“这篇文章,我是作者。”她用夸张的口吻惊呼着、赞叹着:“你好厉害!”须臾,又转向另一个话题,说她的弟弟热爱写作,现在正在学理发,不知该做哪些努力,看什么书——方女士是《女•鞋》的主人公。 至单位,我走进办公室,和领导孙打招呼。他在翻他的小本,上面是他和昔日战友、今日麻友的最新战绩。他总结完战绩,便开始播报今日军事要闻——他是《兵》一文的男主角。 走廊里传来铿锵有力的高跟鞋声,少顷,兰粟粟敲门进来,“用下扫描仪,行吗?”我怪羡慕地看着她抱着的一摞老照片,听她说最近又做了哪位名人后代口述的新书——她是《当郭芙蓉想起佟湘玉》中的“佟湘玉”。 …… 那几年,我的人生经历、我身边的人都在文章中改头换面、一一出场。 《读者•原创版》第10 0 期,小丽约我写我和杂志的故事,并发来这几年我已经发表的文章目录。对着一行行标题,往事一幕幕重现:我说,我总是梦到高考,醒来总是满头汗;女友说,她总是梦到前男友和最好的朋友结婚了,还请她出席。我问:“现实中呢?”“他们真的结婚了,可是没请我。”这句话让我为之难过了一晚,第二天,写了《梦的母题》。 怀孕时,我去做B 超,在医院遇到1 0 年没见的前男友,两人一照面,落荒而逃,后来,我写了《人生的休止符》。 《写作业》中提到的张玲玲,在机场候机时买了一本《读者•原创版》。她看到文章里自己的名字和惊人相似(其实一致)的童年故事,百度了“林特特”,找到我的邮箱,我们在失散多年后恢复联系…… 我发现,自相识后,这本杂志便成了我人生的见证者,我借之与更多人分享成长,它也为我带来诸多惊喜与奇遇。 我常想起那扇对着八大胡同旧址的窗,窗前有一盆文竹,工作时间长了,我便对着它发呆。那一点绿意,令发涩的眼和心感到清凉,就像那些年,《读者•原创版》于逼仄格子间里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