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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名医

时间:2010-08-23 23:38来源:《读者》(乡土人文版)供稿 作者:敏明的岛 点击:
后来逐渐长大,懂得了很多事情,我才知道,许老德根本算不上什么名医,只是他的心更狠一点,用药的分量更重一点,他动刀子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把坏肉剜去时,也剜去了好肉是常有的事情,而且他其实不懂得经脉和神经的分布,很多被他动过手术的人,红肿是消退了,但是肢体

  在我白杨古镇的老家,人们或许不知道现在的镇长是谁,但是人人都知道名医许老德。?
  
  乡村人在田间地头劳作,风吹雨淋太阳晒,加上农药化肥的毒性对皮肤的伤害,最容易生红肿,许老德就是以治红肿出名的。小红肿他给你配张膏药贴上,冲一冲就过去了;厉害点的、毒性大的红肿,他一般都建议你做手术,他为你动刀子,把红肿割除,再打几次消炎针,换几回药,基本上就可以痊愈了。所以在许老德那里,几乎就没有他治不好的红肿。?
  
  小时侯在槐树底下玩耍,经常能遇到一脸病痛的外乡人问路:“请问许医生家怎么走,我老伴小腿上长个厉害东西,打听了许多人才找到这里。”?
  
  人们一般不听外乡人讲完,就给他指路了,也许是不愿看到被病痛折磨的外乡人那种凄惶的神色。若是外乡人问我,我一般会把他们领到许老德家门口。年幼时候的我,颇为镇上有这么一个能为别人解除病痛的名医而感到骄傲。?
  
  后来我母亲的食指上长了一个疔,又红又肿,疼痛难忍,去找许徐老德治疗。许老德也是先用膏药冲,但红肿并没有消去,反而肿胀得更厉害,让母亲痛得整天心里慌跳跳的,惶惶不可终日。什么叫“十指连心”,我就是从母亲当时那痛苦的神色中开始理解的。?
  
  膏药不见效,许老德就给母亲做了个手术,把手指上的坏肉都剜去,说等到新肉长起来,手指就好了。麻药散去之后,一向坚强的母亲,低声呻吟了一个晚上,泪水洇湿个整条枕巾。?
  
  等到新肉长得差不多去掉纱布的时候,母亲发现自己的食指不能动了,原来这根手指彻底地残废了!不知道是因为不再受病痛折磨,还是早就知道手术后是这个结果,母亲只是有一些伤感。可是我看着母亲只能永远弯曲的食指,我伤心地哭了。那时我七岁,我第一次对乡村名医许老德产生了怀疑,也产生了一种怨恨的情绪。?
  
  后来逐渐长大,懂得了很多事情,我才知道,许老德根本算不上什么名医,只是他的心更狠一点,用药的分量更重一点,他动刀子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把坏肉剜去时,也剜去了好肉是常有的事情,而且他其实不懂得经脉和神经的分布,很多被他动过手术的人,红肿是消退了,但是肢体根本无法恢复到从前。?
  
  别的乡村医生都不愿意或者不敢为病人做割除病灶的手术,许老德敢,而乡下人又穷,看不起城里的医院和医生,这样,许老德才成为闻名一方的乡村名医。好歹他能够“剜肉补疮”,消除红肿,缓解病人的疼痛。肢体残废了不会要人命,而疼痛难忍则是会死人的。?
  
  “名医”许老德一生当中医好了数不清的红肿,也割了数不清的肉。在他五十岁时,他得了中风,医好后也神志不清了,经常发脾气砸东西,有时候还打人。后来还有不知情的外乡人过来问路:“许医生的家在哪里?”有人就回答说:“许医生现在没有了,他自己还得找医生呢,不然老是发人疯。”?
  
  外乡人不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不到黄河心不死”,非要亲自见到中风后的许老德,才肯摇着头叹息着,带着一脸的失望甚至绝望离开白杨古镇。?
  
  去年我还遇到了一对老夫妇来问路,是头发花白的老头用板车拉着枯瘦的老伴,他们是从邻县过来的,当他们听说许老德已经中风三年了,躺在板车上枯瘦的老婆婆当场就哭了,说:“老头子,我不医了,回去,回去,死了也认命了。”老头的神色一下子就灰暗下来,仿佛一个巨大的希望破灭了。他对老伴说:“不要紧,我拉你再走一段路,那里还有一个名医,到那里就好了……”?
  
  说着,倔强的老头拉着老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白杨古镇。看着老头花白的头发消失在人群,消失在秋天的风里,我的心一下子跌落下来。我多年来蓄积的对许老德的怨恨,一下子就随风飘散了;对许老德得中风时我莫名的幸灾乐祸,此时我也感到愧疚,心中充满莫名的悲哀。究竟还有多少乡人的病痛,在指望着曾经老德的妙手,我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外乡人满怀着希望赶来白杨古镇,又失望着离开,我也不知道。?
  
  因为对于“乡村名医”这个名词,我早已不知该如何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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